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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大哲学系现象学研究所首讲

靳希平教授讲座:海德格尔与古希腊,兼谈《黑皮本》

发布者:孙寅发布时间:2016-06-06浏览次数:2578

    64日晚,应伟德国际1946源于英国、伟德国际1946源于英国现象学研究所邀请,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、北京大学现象学研究中心老主任、浙江大学人文高等研究院驻研学者靳希平教授在伟德国际1946源于英国报告厅举办讲座。讲座由哲学系副主任王恒教授主持。

什么是现象学?”靳教授开题说到,现象学是一门解放的学问:它从传统的思维方式中解放出来,作为一种方法潜移默化地在起作用。而“回到事物本身”,使得我们能够真正剥开表面的躯壳,看到事物是如何显现的。

亚里士多德在《尼各马可伦理学》中提到:我们工作,以便有暇。(We do business , in order that we may have leisure; 德文Wir arbeiten, um Muße zu haben. )闲暇成为工作的目的,学术就是无其他目的的闲暇行为的一种。我们的真学术,就是严肃认真的、无拘无束的闲聊。

西方的哲人明确强调,整部西方哲学史都是对古希腊哲学,特别是柏拉图、亚里士多德的脚注。海德格尔也不能例外,因为思想的发展一定是依据于传统之上,完全的创新是不可能的。海德格尔就是借着希腊的传统来讲。

海德格尔的思想有这样两个来源。第一,现实因素。家里穷,教会资助他读书;身体也不好,有心脏病。可以说,困境使他总面临生存的危机。生命之过程是什么,我是如何“活”成一个人的?海德格尔就以此窥透生存的基本结构:由生,再到死中去。人之为人,就是走向你的死。整部《存在与时间》,四百多页的书就是解决这一个问题:人是怎么死的。但我们平常都不会这样谈论如何走向死亡,好像每一个阶段做一个阶段的事,你的父母劝你结婚,不会说“三十多岁你不结婚,八十多岁你就死了”。

就海德格尔的贡献而言,一方面,在于他“谈人“,对人的谈论。在西方传统中,人首先是动物,然后才有其特征,比如,logos——言,有理性,会计算,能挑选。在既有的分类中研究人,是等而次之的。另一方面,海德格尔把人作为了整个形而上学的出发点和基础,从人开始,来谈论“这”是“如何”发生的。当然,海德格尔在《存在与时间》中也有其局限性,一个是无爱,没有谈到爱,然而爱可以超越“在到死中去”;另一个是,譬如艺术,梵高的艺术作品,燃烧而为永恒,也可以超越“在到死中去”。

从海德格尔的作品时期来看,有以下几个阶段。

第一个是反亚里士多德时期(1919-1921)。这一阶段的海德格尔思想是新康德主义加上现象学,一起批判亚里士多德的存在论(Ontology),认为它忽略了历史与生命/生活。什么是本质?本质即:to ti en einaithe being of what was ——本质里包含着过去。后来被罗马人译成essence,丧失了亚里士多德的原意。这样的讨论自然离生活甚远。我们说到Onto-logyOnto- 是词根变形后的中性含义,就是用Logos来说Onto。海德格尔认为,这就是ent-leben,是离生活而去的,就是用理论(theo-rytheo- 即看,静观地看)统治生活。

第二个阶段,海德格尔转向亚里士多德(1921/22 冬季学期开始)。由于海德格尔发现,源始基督教的虔诚并不能解决亲历体验的问题,不能理解把握亲历生活的关键环节,因而他又把目光放回到亚氏身上。在这一阶段,海德格尔开设了大量关于亚里士多德解读的课程,《存在与时间》就是从他原计划的关于亚里士多德专著的导论部分发展而来。甚至他后期重要的转折点也是从解读《尼各马可伦理学》开始。这里提到一个核心概念:Phronesis 心智,也是通常说的实践理性,人之为人的心里面的思量、操心。海德格尔剔除了这个词关于价值伦理的部分。比如我们说这个人懂事,“懂事”就含有伦理取向。亚里士多德讨论实践理性,将它与理论理性关联起来,并认为后者高于前者,这是海德格尔所反对的。海氏认为,实践理性之被理解为实际生活/生命的无遮掩性,应该得到更加充分的肯定。

而说到实际生活/生命与存在论的关联,其实可以看到,我们所关心的并不是“实”的部分——比如可以被测量的,我的身高体重,我的腰围,而是“虚”的部分——它“什么都不是”(Nichts,虚无,无)。在海德格尔看来,解释的能力在于人具有将其解释为什么的能力。把什么“实”当成了“虚”的什么。而且,就把这个“虚”的作为Being(存在)——这种Being,才是人之理解的真正内容。桌子的存在,the being of the table,说的并不是桌子的材料。“床不会坏”,而是床的材料坏了,才使得床坏。物理之存在,与对人的Being意味的存在之混淆,即存在论差异(之谬误)。所谓“实在”与“虚在”之混为一谈,海德格尔就批之为存在之遗忘,这个“虚”的Being,更重要的Being,被忽视了。通过这样的思路,Being在这里就成为核心概念。

第三个阶段,1930 年代的转向(Kehre)。这个转向仍然从亚里士多德开始,即解读他的物理学(Physics),Phy- 即生长——继而延伸至自然,NaturPhysics 本身,并非通过人而实现,而是回到“东西”本身——由此,关于整体的诸实存(Seienden的问题获得来真实的开端。就如一朵玫瑰的绽放(das Aufgehen einer Rosen),Seiendes的现象性是一种从自身而来的发生,一种运动,在这一运动中,“静与动出于源始的统一性而被锁闭和开启”。

走向对自然本身展示显现的发生,这大约也是海德格尔遇到老庄思想倍感亲切的缘由,而他在纳粹时期的反犹之举,也与此有些关系。《黑皮本》并非海德格尔的私人日记,而是本来用于发表的文本,他从193132)年就开始写。其中对犹太人之批判或者反对,以及海德格尔加入纳粹党的行为,不可归于当下的简单的政治正确问题。

靳希平教授认为,此事件有其内在原因,首先是浪漫主义,海德格尔自身也处在浪漫主义的思潮当中,相信德意志民族在危难时刻应有内在精神的涌动与超拔,而浪漫主义是反现代主义的;此一时期占重要地位的天主教思想,对海德格尔的影响亦深,趋于保守而反工业化。犹太人在当时的欧洲几乎是“现代”与“工业化”的代表,这是现实的历史层面。海德格尔本人对犹太人的批驳,一方面针对犹太人的“算计”,计算(可以说是从logos出发),针对其制作性(Machenschaft,阴谋诡计),缺乏内核的大生产和制造。另一方面,从西方传统上,“家”是人之为人的地方,而犹太人始终是无家的、无根的。尽管海德格尔如是卷入了反犹这一政治议题,但靳教授认为,在海氏的哲学中,并没有政治哲学。